文丨紀紅建

和煦的陽光照進宿舍。

鬧鈴把我叫醒后，我習慣性地從床頭柜上拿起手機。13點12分，望城作家魯?shù)ぐl(fā)來信息：“何宇紅老師很危險了，此時恐是彌留之際?！?3點47分，她再次發(fā)來信息：“剛剛送何老師走了！”我恍惚了一下，隨后馬上撥通魯?shù)さ碾娫?，她告訴我，她和作家彭贊剛送何老師走，走得很安詳。本想和彭贊說兩句，但她哽咽得說不出話。

在北京，一個研修班上，封閉學習，手機不能進課堂。我匆忙打了兩個電話，扔下手機，奔赴下午的課堂。課堂上，我思緒萬千。圓圓的臉，溫暖的笑容，宇紅的面容浮現(xiàn)在腦海中。

宇紅是團山湖的女兒。團山湖位于長沙市望城區(qū)，這里曾是一片水患頻發(fā)的沼澤地。1957年雷鋒在這里治溈，治溈工程結束后，他又駕駛拖拉機開墾團山湖。母親是團山湖的一位人民教師，父親是一名赤腳醫(yī)生，宇紅算是“團二代”。她熱愛文學，自然與這片奮斗的土地、生長的土地密不可分。雷鋒在這里創(chuàng)作了詩歌《南來的燕子啊》、短篇小說《茵茵》等文學作品，宇紅能不受到熏陶嗎。她創(chuàng)作的題材，大都沒有離開團山湖。她從來沒有辜負生她養(yǎng)她的這片熱土。

宇紅接過母親的教鞭，走上了團山湖學校的三尺講臺。她用細心、耐心、知心、愛心搭建起師生心靈的通途，家長贊嘆，學生擁戴。她不僅桃李滿園，還成為望城區(qū)小學語文名師工作室首席名師，影響和帶出一批教師骨干。在團山湖，不論在哪里，都有她學生的身影。也因為身為教師和作家，她名聲外揚。一次我從機場打車回家，與司機一聊，他是團山湖的，還是何老師的學生。說到自己的老師，司機滿是驕傲與自豪。也總會有朋友問我，團山湖那個叫何宇紅的作家你認識嗎。我笑而不語。

與宇紅相識自然是因為文學。以前我在部隊當兵，每次回家探親，望城作家鄧建華老師總會熱情組織我們這些文學愛好者小聚。聊文學，也聊工作和生活。我們就是在聚會中認識的，宇紅甜美的笑容，純潔的文字，特別是對文友的虔誠，毫無違和感。2009年我回長沙工作后，我們交往更多，對她更加了解，也更加親切了。同時，她的創(chuàng)作開始發(fā)力。她的系列散文《記得那時年紀小》，在天涯社區(qū)的“散文天下”連載。源自心靈深處的向善表達和樸實書寫，撞開了讀者的心靈，點擊量驚人。后來結集出版。

2013年左右，鄧建華老師跟大家說到團山湖是雷鋒的重要轉折點，望城作家應該有所擔當作為。這一重任便落到了宇紅肩上。一年后，她的長篇報告文學《雷鋒在1958》出爐，并讓人眼前一亮。這應該是宇紅具有代表性的作品。作品一經(jīng)出版，就好評如潮，讀者反響熱烈。我非常清楚地記得，2015年3月1日，我們在湖南雷鋒紀念館為這部作品召開了研討會，譚談、梁瑞郴、游和平、龔旭東等領導和老師參加。宇紅不僅刻畫了18歲雷鋒的生動畫像，也在文學的道路上邁了一大步。

宇紅的創(chuàng)作立足團山湖和望城，但又不只限于此。她的腳步和思維已經(jīng)走向全省全國。大概是2016年，應湖南少年兒童出版社之約，我組織作家創(chuàng)作“中國追夢者”系列作品。給宇紅打電話時，她滿口答應。不久后，她就去了廣州，走入主人公內心，深入剖析。一年多后，長篇報告文學《珊瑚衛(wèi)士》出版。作品以女性細膩溫情的視角，以兒童喜聞樂見的筆調，講述了科學家執(zhí)著追尋海洋夢，成為海洋生物學家，守護珊瑚的感人故事。因為作品富有感染力，還被央視《讀書》欄目推薦。

即便患病后，她依然沒有完全放下手中的筆。去年，她立足望城，又跳出望城，歷時數(shù)月創(chuàng)作了長篇報告文學《雷鋒，我們時代的精神坐標》。她以口語化、童真化的語言為青少年的沉浸式閱讀提供了空間，用生動的細節(jié)化動作充盈了雷鋒形象。中南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教授晏杰雄評價說：“本書雖然立足于挖掘雷鋒精神的深刻內涵，卻不嚴肅刻板，創(chuàng)新了講述雷鋒故事的方式?！本驮谇皫滋?，這部作品還入選了2023年湖南省優(yōu)秀社會科學普及作品推薦名單。

遠不止這些。宇紅在《中國作家·紀實》發(fā)表的《青春修煉手冊》，在《中國報告文學》發(fā)表的《生長的土地》，在《創(chuàng)作》發(fā)表的《雷鋒：團山湖的學習達人》等，都是優(yōu)秀之作。還撰寫了青少年普法書籍《誰動了我的青春》。她還積極參加中國報告文學學會青年創(chuàng)作委員會的活動，為湖南省報告文學學會和《湖南報告文學》的建設與發(fā)展貢獻自己的力量。

質樸、忠誠、善良、執(zhí)著，不僅讓許多文友走進了她的內心世界，她的創(chuàng)作更是到了廣泛認同與肯定。2011年，長沙市文聯(lián)的唐櫻老師推薦她到毛澤東文學院學習，她成為湖南省第十期中青年作家研討班的一員。2017年，她再次來到毛澤東文學院，成為第一期湖南省報告文學作家班學員。因為創(chuàng)作成績斐然，她當選湖南省報告文學學會副會長，并加入中國作家協(xié)會。

宇紅患病是2017年12月的事，當時她正在第一期湖南省報告文學作家班學習。剛學兩天，她就跟我說，她感覺不太舒服，晚上老是咳嗽，后背發(fā)涼，準備到醫(yī)院檢查一下。宇紅沒有再回到這個班。幾天后，我和王杏芬、王麗君、李偉等文友來到腫瘤醫(yī)院。她剛從手術室回到病房，身體還很虛弱。是肺癌晚期，切了一葉肺。幾天后，宇紅還樂觀地發(fā)了一個朋友圈：“上帝覺得我負荷太重，幫我切了一葉肺”。再后來，她總是調侃自己是個“沒心沒肺”的人。

宇紅面對困難甚至死亡的豁達令人敬佩。在我印象中，她家的農(nóng)莊至少兩次遭受洪災，但她始終樂觀面對。面對疾病，她依然沒有放棄對生活的追求，對文學的虔誠。沒有悲傷，沒有頹廢，只有微笑，互相鼓勁加油。她依然是那個熱心的姐姐，微笑著與我們聊生命與文學的價值與意義，鼓勵著我們未來的生活與創(chuàng)作。她總是說，等病情穩(wěn)定，就回歸文學。事實上，她從未放棄文學，病情也未曾穩(wěn)定。今年8月24日早上，我收到宇紅發(fā)來的信息：“這個星期六晚餐是否有空？我進入生命倒計時了，想見見大家。如果有時間就來，忙就不來，我都理解懂得的。”我立即回復：“我必須來。周六晚上見。”今年國慶期間，我和王杏芬老師再次來到團山湖，在宇紅娘家吃飯聊天。還是聊文學與人生。她依然微笑。表面上，我們都很開心。但當我回到車上準備離開時，想到她眼窩凹陷、骨瘦如柴的樣子，忍不住潸然淚下。

此刻，我沒有了失去文友的傷痛。

她的生命在笑容與文學中定格！

我想，這就是宇紅作為生命個體和作家的價值與意義吧！